农村鬼故事集－半路跟着车队的酒鬼
今天我们再讲一个孙远盛的故事。
那年冬天，孙远盛又和村民们到北面的草原收购皮毛了，他们也不能空车去，就去县城里批发了很多草原稀缺的生活用品。还有秋天就开始准备的几坛子白酒，当时装酒的容器是陶罐，为了防止在颠簸的路上磕破，孙远盛在秋天就会把酒买回去，然后用柳树条编成篓子，把酒罐包裹好。当然，这篓子也要加钱的。那时的大马车车轮还是木头的，为了拉的货多，很多人都是驾着二套车。二套车就是两匹马一前一后拉一辆车，这种车比较大，车上可以多拉货物。
为了防止路上太过颠簸，这些陶罐要装到马车的前面，后面放些别的货物。孙远盛在酒罐上铺一层草帘子，然后再把马的草料和杂货捆好了，自己裹上羊皮大棉袄，坐到马车中间，带着我们村里的马车队一路向北，直奔草原。每年都走的路，自然也知道哪里有强人，哪里更安全。
每辆车最少两人，一个赶车的，一个跟车的，跟车的人主要是装卸货时打个下手，还要在下大坡时拉个磨杆，磨杆就是以前马车的刹车系统。村里年轻人想做皮毛生意前，都是从跟车做起。当然，也有两家人合起来收购一车皮子的，那样两家人各出一人就行。而孙远盛的儿子孙明当年还小，孙远盛就叫了二村的杨三庆跟车。这一路上要走个七八十来天，经常会路过一些残垣断壁或是荒坟破庙，但他们这些人的手跟前，自然有防身的器械。而且，每年出门，孙远盛要到范家借一杆汉阳造，藏到自己车底下。但不到关键时候，不能使用。如果真遇到悍匪，你敢举枪，那定然会引来杀生之灾。其实，这东西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驱狼，那个时候，野外的狼还是不少的。
车上的白酒，经过孙远盛做的层层防护，这几年也很少再有破损。可能是这几年的酒罐子没有破损而太过大意，或是今年秋天雨水多，这路实在不好走了。路上的第三天下午，孙远盛捎带上了一名半路拦车的老头。老头说他要到前面的镇子，孙远盛看老头衣衫褴褛，也是可怜，就让老头上了车，老头背着一个破布包，说他姓袁，是闲人一个，四处溜达。其实孙远盛他们也能看出，这袁老头是个讨吃的。但这老头谈吐不俗，应该不是普通的乞丐。走着走着，跟车的杨三庆闻到了身旁一阵酒香，他告诉了孙远盛，就赶紧停车查看。果然，有一酒罐子在漏酒，要是罐子上就一道缝，还能箍一下，可这酒罐是罐底裂缝，也箍不住了。
孙远盛打开盖子才发现，就剩下少半罐。孙远盛看看车下，这酒点点滴滴洒了一路。后面的人也过来帮忙，孙远盛要解开车上的绳子，那袁老头说，来不及了，等你解完绳子，那酒也漏完了。孙远盛想了想说，酒也剩下不多，谁有小缸子，咱们把酒舀出来，能舀多少舀多少，一会儿住店时，就不用打酒了，人们把水壶的水倒掉，把酒灌进去，大壶小壶的，起码也有七八斤酒。最后还剩下一些舀不出来，也就任其流干。
傍晚到了大车店，众人卸下骡马，就拴到一边喂草料，又检查车上捆绑的绳子后，就叫了吃食，再喝些舀回来的好酒。这好酒平时他们都舍不得喝的，这次多多少少都享了口福，但每人只能喝二三两，不能多，怕耽误事。杨三庆不到二十岁，在家也喝酒，孙远盛想这是好酒，就让他也喝了二两，还叮嘱他，不能耽误晚上查夜。村民们也不嫌弃老头，孙远盛请他吃饭喝好酒，还给他付了住店钱。这老头也实在，说自己白天没事，就多喝点，这一喝就是半斤多。今天住店较早，人们饭后就会找点乐子，那自然还是押宝了。但孙远盛叮嘱，你们玩归玩，不能玩大的，一家人还等着你们挣钱回去过大年呢，别真输得光屁股回去。所以，他们的赌注也就是几支卷烟，或是一二两白酒，当时记账，回家后兑现。孙远盛不赌，但会在旁边看热闹。
这袁老头也喜欢玩，就拿出皱巴巴的两盒香烟，也来参加。本来就一乐呵，人们也不在意。可没想到，玩的人每人输给老头一盒烟。村民们也不耍赖，就说明天到镇上，到杂货铺上给你买。可老头说，不急不急，我知道你们镇的名字，也知道你们村子了，等过两年我会去你们村上要的，不过有利息，再加二两酒。众人一听也乐意，我们赶车都出来走了四五天的路程，虽然车上有货，路又不平坦，但怎么说也有三四百里了，你这身板去我们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袁老头兴致好，把那两包烟拆开，给大家散了。
到了半夜，杨三庆起身准备去查夜，借着大车店门口灯笼照出来的光线，他从门缝里看到，孙远盛的车旁有一黑影，像是在翻车上的东西，他也有些经验，就没有直接过去，先是看看周边，还有没有别有黑影。这些偷东西的贼人，不会只有一个人，有把风的，有下手的。杨三庆顺手操起门后的顶门棍，慢慢把门开大点，观察着四周。夜静极了，也看不清四周的环境。等他把目光再转向孙远盛的大车，那黑影仍然在那趴着。杨三庆不敢大意，叫醒了另一个跟车的小伙子范二。杨三庆提棍在前，范二拿刀在后。但凡贼人看到两人是分开过来的，而且两人身后的屋内又住着人，也就不敢造次。
杨三庆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可到了车跟前，根本没有什么黑影。他就进去提着马灯出来，在孙远盛的车旁，他闻到了很重的酒味，他提高马灯，掀开酒罐子上的草帘子，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泥封，除了那只破损的，其它都好着。只不过，手摸到罐子时，感觉实在太冷，就像手摸到了冰块。也是，大冬天的，这酒虽然不结冰，但肯定比其它货物要凉得多。只不过这种凉是刺骨的，不只手心，甚至手背和骨头都是凉的。看封口好着，他再伸手到车下面摸摸，也没有洒出来的酒，只不过这车下面的木板也同样冰凉。杨三庆心想，这果然是好酒，第二天了，酒味还没散去，看都没事，便招呼同伴进屋睡觉。
第二天蒙蒙亮，众人起床却不见杨三庆，摸一下他的被窝，是凉的。大家赶紧四下寻找，原来这杨三庆，正醉躺在大车店后的墙角，孙远盛吓坏了，这冬天的夜里，把那些醉汉冻死在外面是常事。他跑过去一摸，还好，这小子有体温呢。大伙把他抬到屋内，孙远盛摸了摸火炕，还是很热的。也只能把他放到凉快的炕边。这人要是冻严重了，突然放到热的地方，那皮肤会起冻疮的。
大家用院子里的雪，轮流给杨三庆搓脸搓手。不一会儿，这小子居然清醒了，手脚也会动了，人也能睁眼了，只不过是醉熏熏的，嘴里还念叨着要喝酒。孙远盛总算松一口气，这要是给冻出个问题，就没法和他家里交代了。看来这昨晚的酒是好喝，一个小伙子这么馋酒，半夜起来偷喝酒了。可人们检查水壶，也没少多少酒啊，看来是杨三庆爱喝酒，但酒量太小了，不然怎么会醉得回不了屋。
这时有人端来稀饭，给他灌了几口，可他一口也不喝，反而全吐了出来，那股臭味，把人可是熏倒了。看着太阳快出来了。孙远盛让吃过饭的抓紧时间去套车，然后收拾东西上路。杨三庆也就只能给抬到车上了，多给盖些衣服，也冻不着。当孙远盛拉马套车时，这驾辕的马儿不像以前很轻松就套好了，马儿呲牙瞪眼，就是不退到辕子里。孙远盛认为是马儿不喜欢杨三庆身上呕吐后留下的味道，就把杨三庆挪到了车后面，让袁老头坐旁边照看。果然，马儿看不到杨三庆，就和平时一样，很轻松就套好车，继续上路。再住一晚上大车店，明天就能到往年收牛羊皮的地方了。
今天这一路，没想到杨三庆一直没醒，直到晚上又住到店里，下车时，才清醒一些。他下车从马儿身边走过时，那马儿一甩头，直接把杨三庆给撞的摔倒在地上，脑袋磕到石头上，还磕出一道口子，但他好像不疼一样，只是死死盯着那匹马，马嘴里也发出呼呼的声音。
杨三庆躺在炕上，不吃也不喝。也许昨晚喝得太多，连村里人都认不清了，可能是偷喝了酒，怕人们责备，都不敢和人们对视。而袁老头依然不客气，今晚又喝了半斤好酒。饭后，孙远盛特意交代灶房，给锅里留两个玉米面饼，怕杨三庆半夜饿了没的吃。杨三庆还迷糊着，查夜的事就交给孙远盛和范二。他二人分工，孙远盛去查大车，范二去看看骡马。就当孙远盛正在检查车辆的绑绳时，范二跌跌撞撞从屋后跑了过来，孙远盛赶紧跑过去，扶住他问怎么了，范二浑身发抖，断断续续说，有狼把马给咬死了。孙远盛大惊，赶紧去屋里叫人，回身又从车下掏出了藏着的汉阳造，直奔屋后，然后就是啪的一声。这汉阳造的声音，足可以把狼吓跑了。
当众人提灯到屋后一看，那匹白天不肯驾辕的马儿倒在血泊中，脖子已经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马儿早已不再挣扎，看来被咬也有一阵了。孙远盛和店掌柜近前查看，那撕裂的口子已经烂成一片，看着像是被撕咬破的，但不像是狼咬的。再看马的肚子，没有伤口，按常理来说，狼咬死动物后，首先要吃的是内脏，可这马儿早就不动了，肚子上却没有伤口。店掌柜也说到，这村里养了很多狗，狼很少进村的，所以说这不像是狼咬的，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大家也不敢再睡，屋前有灯笼，就把马儿拴到了屋前面的空地上。因为跟车的人白天能在车上睡觉，孙远盛就留下三个跟车人守夜，其中就有范二。他们都裹着大皮棉袄蜷缩在车上，晚上实在太冷，他们三个靠在一起，又把草帘子也披到身上，只留出眼睛能看到外面。
过了不知多久，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很轻的一声嘎吱声。是屋门开了，一个弯腰曲背的黑影从屋里出来，三人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万一是住客出来尿个尿，别让他们再吓出个好歹。可这黑影没有去茅房，而是鬼鬼祟祟向马车这里摸来，三人警惕了，别是住店的人里有小偷。范二压住二人的手，示意别动，抓贼要抓脏，等他把东西拿走，再动手。
果然，那黑影径直摸到了孙远盛的马车前，爬到车前面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捣鼓一阵也没搬走什么。范二压着蠢蠢欲动的二人，说是再等等看。不一会儿，那黑影离开了马车，摇摇晃晃向另一侧的墙角走去，然后就没了动静。左等右等不见那黑影出来，范二他们悄悄下车，摸了过去。还没过去，他们就闻到了浓烈的酒味，看来这人偷的是酒啊。范二点亮马灯，近前一照。妈呀一声，范二扔掉了马灯，转身向屋里跑去，不明所以的二人，也跟着跑了回去。范二又把大伙叫醒了，说是看到了怪东西，偷酒的黑影。众人又打着灯去看。当灯光照清那人时，确实把人吓着了，只见那人满脸是红色的，蜷缩在墙角动也不动。这时有人说了，看那衣服，是不是杨三庆。大伙再一细看，果然是杨三庆，只不过，从头到脚都是血。大伙估计是杨三庆受伤了，赶紧抬到屋内，热水毛巾把他的手和脸洗干净，又帮他把衣服也解开，从店掌柜那借了一套衣服。帮他穿衣服的人就说了，这杨三庆除了头上有一道口子，没有别的伤口了，那头上的伤口很小，也没怎么流血，他身上的，不是他的。
这时，孙远盛想到了一些事，抢过一盏马灯，推开众人，在地面寻找什么。果然，地面也有血迹，血迹一头上了炕，另一头出了屋，孙远盛掀开那张被子，众人惊叫起来，那被子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孙远盛又到屋外去找，沿着红迹，找到了屋后死马的跟前。孙远盛身子一抖，马灯掉到了地上，呼地烧了一大片，火光照射下那死去的马儿，眼睛睁得好大。孙远盛赶紧跑到车前，找了一根绳子，回到屋内，把昏睡的杨三庆绑了个结实。众人也感觉到杨三庆有些不一样了，都上来帮忙。
一阵折腾，把醉酒的袁老头也吵醒了，老头起来看到这场景，怕是我们村里这些人的内部矛盾，也就没说话，又钻回了被窝。不论我们村的人，还是其他住店的人，看到这诡异的事情，谁都没了睡意，都在讨论杨三庆咬死马的事。别说就你一个小伙子，就是五六个壮年，不用工具，也不可能把马给按住，还给咬断了脖子。从那马死的现场看，没找到什么绳子可是其它工具，这事实在恐怖。幸好他偷喝酒喝醉了，不然我们这些人，还不一定能治住他。袁老头听到这些，也不说话，又盖好被子睡觉了。陆陆续续，人们都又睡了。
第二天早上，孙远盛推了推身边的人，把他们都叫起来了。众人下炕才发现，原本绑着的杨三庆，正蹲在火炉边，吃着玉米饼子。大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杨三庆回身向大家打招呼，完全没了白天的痴傻。孙远盛问他，你怎么起来的。他说天刚亮时被饿醒了，就去后面找吃的，没想到锅里还真有两个玉米饼子，这第二个也要吃完了，还感觉没吃饱，一会儿的早饭，我还得再吃点。众人一头雾水，后半夜还昏睡着，早上就清醒了，还有那酒味也这么快散完了，实在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大家吃早饭时，有人发现，袁老头不在了，那被子也都卷起来了。孙远盛吃完饭去找店掌柜，问他看没看到和他们一起的老头。店掌柜说，老头就知道你会来问的。你们后半夜都睡了，那老头反而起来了，让我给他帮忙，说是你们那孩子生病了，他要给治病，我说等白天再说，可老头说，等白天时这孩子就完了，救不过来了。他就让我帮忙把孩子抬到我屋里，我看老头那破布包里有银针。老头首先给孩子人中穴扎了一针，又到左手大拇的指甲盖边扎了一针，然后，他就让我出来看好门，不能有人突然进去。过了一会儿，老头把我叫进去，说是治疗好了。我给孩子穿好衣服，就背到你们旁边了。孙远盛问他袁老头去哪了，店掌柜说，老头说他有急事，不等天明了，就给你留下一封信。说着，从桌子上的登记簿下抽出一张纸。递给孙远盛后，店掌柜又说，老头说了，这信我不能看，看了信，店就开不成了，所以我也没看。
孙远盛拿了纸，一个人坐到马车上，把信看完了。原来老汉年轻时是走方郎中，因前些年错误判断，害死一位病人，引咎自责，不再行医。袁老头说，多年没受到像你们这样的慷慨之人，看到你们同伴受累，就出手给治疗好了。这时孙远盛才知道，杨三庆不是贪酒，而是被什么东西跟上了。袁老头说，你们磕破酒罐，酒洒了一路，正好又路过一处荒土堆，那土堆里的老汉喜欢喝酒，多年没人管他，闻着酒味跟上了你们，可没想到你们的酒都是封好口的，他又打不开，就借小伙子身体打开了酒罐子。可没想到你们的马儿又容不下他，他就去把那匹马给害了。那老酒鬼本来只是想喝点酒就走，可他看上小伙子，就不想走了。没办法，老汉我只能把他处理得干干净净。袁老头最后叮嘱孙远盛，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那个小伙子，那匹死马，你就自己承担吧。孙远盛前两年刚经历过西坝路的大车店的事，对这种事倒也没那么害怕了。孙远盛回去给人们使个眼色，让大伙不要再提起前两天晚上的事。
孙远盛少了一匹马，只能把车上的货让别的车给分担一下，去时带的四罐酒，如今只剩下一罐了。那老酒鬼，两晚上喝了他两罐酒。
收完牛羊皮回来时，他从牧民手里又买了一匹马，才把货拉回来的。后来，那袁老头果然还真找到了我们村，在孙远盛家住了些日子，还帮我们村的人处理了一些事情，这是后话，以后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