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本书,到广袤中去
这是个格外寂寥的春天。
女诗人茨维塔耶娃曾在一首叫《书桌》的诗中吟咏:“我的忠实的书桌!谢谢把一棵树干给予了我,让它变成了一张书桌,可它依然是株绿树——生气勃勃!”
或许,真正自由的灵魂是无法被囚禁的。哪怕是方寸之间,在桌前翻开一本书,也可以在想象中眺望远方,与风与光并行,与在残酷中破土而出的希望一道。
在这个世界读书日,我们邀请你翻开书,翻越生活的樊篱,逃逸到世界各地,一起到广袤中去。
#都会
《回望》· 上海
金宇澄的父亲和母亲留影于外滩黄浦江船中,也在此时,组织上批准他们结婚。一九五〇年十月。
日本宣布投降的那天晚上,是他和朋友庆祝胜利的狂欢之夜。一群青年人开怀痛饮,在路上漫无目的闲逛,高声谈笑,无所顾忌。陶醉中走近西区,已是子夜了,只见附近绿树丛中某一幢大洋房,通体灯光雪亮,门窗大开,顿悟这是某大汉奸的宅第,于是大摇大摆推开铸铁院门,进入这所大房子。满地狼藉,宅主显然已逃匿,猫狗全无踪影,凌乱的大菜间里有几箱洋酒,众人打开箱盖,人手一瓶,巨大枝型吊灯照耀着一张张年轻人光彩夺目的面孔,于是歌唱起来,声震屋宇,一直闹到东方既白,一个个醉倒在细木地板上铺的波斯地毯上。等下午醒来,这幢折衷主义风格的豪宅仍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花园里小鸟在鸣叫。
父亲说,静安寺以西,也即“大西路”的“美丽园”,“沦陷”时期是汪伪要人最有名的“汉奸窝”,现只有上年纪的“老上海”才知道了。
——金宇澄
《慎余堂》· 北京
小皇帝被赶出紫禁城那日,已是十月初九。
甲子年是个暖秋,令之半夜离了盔甲厂教室,往灯市口的女生宿舍走。沿途半月当空,风猛而不寒,城根下泡子河汇了附近沟渠臭水,斑斑绿油在风中浮动。泡子河畔密密挨挨的煤球、秽布、鸡毛、大块骨肉,每当垃圾车来,便有孩童和狗疯跑同抢,孩童在这里待得久了,双眼灼灼发亮,也像街上游荡的大狗。令之每日这般往返上课,有时起身太早,不知今夕何夕,会忽觉自己已回孜城。
—— 李静睿
《是梦》· 杭州
君山作主,挑了个位置,大雪松树荫底下,面前就是西湖,几只石凳上并无一人,再远处横着一片黛色,是湖西的丁家山,低低几幢灰白色建筑。等众人到齐了,颂云和炳炎铺开塑料布,大包小包里搪瓷碗、铁饭盒、塑料袋拿出来,吴山烤鸡、卤鸭儿、卤牛肉、茶叶蛋、鹌鹑蛋、素烧鹅、盐水虾、水煮花生、午餐肉、面包、苹果、梨儿、桔红糕、巧克力、甜果冻、百事可乐、黄酒、啤酒,全都摊在中间,众人围着,脱了鞋,热热闹闹坐了一圈,唯独君山捡了一块空心砖来,往上一坐,腰板挺直,比众人都高了一头。
——张哲
《平如美棠》· 南昌
在南昌的那几日,白天她在家里帮忙,每吃过晚饭,我便和她去南昌当时最繁华的两条街,洗马池和中山路。其间名牌商店林立,卖的都是时髦商品,又有各色的小吃店。说繁华,其实那时的马路上全没有车辆,只有往来行人织成的人间世相。美棠和我信步闲逛,或者买点喜欢的小物件,或者就吃点小食。
洗马池以东因为没什么商店,人群一下子疏少下来,但一路走去有“湖滨公园”。“湖”是指那里一个很大的东湖,中有湖心亭,湖畔古树蔽天,藤条缠绕。我们每每夜游,就爱看幽幽的荫翳里透射出的路灯光亮,当时观之竟似有奇趣一般。园中还设露天茶座,是特别辟一块地方,将一串串的彩色灯泡点缀在花丛草木之间,而在草地上置藤椅茶几,供应清茶。美棠和我就在这里闲坐清谈,总到夜深。
——饶平如
#人文城市
《威廉·布莱克评传》· 伦敦
耶路撒冷,是耶稣的新娘,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和精神宗教的灵魂
在布莱克当学徒的两年后,亲切的巴西尔为了让他摆脱两个麻烦的新学徒,便派他去为伦敦各种各样的老式教堂,尤其是为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纪念牌和建筑物绘画。布莱克一直很感激巴西尔给了他这次学习哥特式建筑和雕塑的机会。巴西尔当时正致力于古董协会的《考古学》和《古代纪念碑》的雕版工作。根据吉尔克里斯特所述,布莱克也雕了一些版,署名巴西尔,其中有爱德华三世、菲莉帕女王,以及兰开斯特的艾夫琳的雕版画像。艺术史家安东尼·布伦特认为威斯敏斯特教堂壁画——上面绘有两位英国国王,一位是亨利三世,一位是塞伯特国王——的那幅水彩画复制品也是布莱克的作品,这幅画出现在《古代纪念碑》第二卷中。在托马斯·霍利斯的《回忆录》,以及理查德·高夫的两卷本《阴森的纪念碑》中也可以看到布莱克作品的踪迹,这两本著作直到一七八六年和一七九六年才出版。据吉尔克里斯特所述,布莱克当时或后来发现了曾经在哥特式教堂里发挥过重要作用的色彩,在他的想象中,“现在是一座褪色的毫无光彩的骷髅架”的教堂,再次成为“一座光芒四射的神殿”。
从这时起,布莱克终生都保持着对哥特艺术的热爱;在几乎偶然的情况下,主要是由于霍勒斯·沃波尔及其朋友、诗人格雷,布莱克学习到一种在当时已经变得流行的风格。对布莱克来说,更多是精神上的喜爱而非时尚潮流,吸引他去学习这种晚期哥特式雕刻的贵族线型风格。他在这门高贵的艺术中发现了天主教艺术的核心传统,当英国的风格还是伟大的欧洲传统的一个活跃分支时,它在英国曾盛极一时。
—— [英]凯瑟琳·雷恩 著 | 张兴文 刘纹羽 译
《卡夫卡传:关键岁月》· 布拉格
布拉格,老城广场:左侧为市政厅,右侧为奥佩尔特大楼,卡夫卡一家自1913年11月起住在顶楼
布拉格生活着大约三万摩西教徒(犹太教徒),其中一半以上说德语,另一部分说意第绪语。犹太群体构成了布拉格的“少数民族”,但从人口数量上看,已经相当于一座小城市的人口了。犹太人喜欢夜复一夜流连在剧院和音乐会,或者在各类协会俱乐部听讲座、学课程,参加文学朗诵会等。犹太市民这种既消遣娱乐又自我教育、自我提升的文化热甚至蔓延波及至底层社会。那么,为何不能为俄国和加里西亚的犹太民俗文化争取到几百个观众呢?“来自伦贝格的正宗波兰犹太剧团”一开始希望在布拉格最漂亮的场所之一 ——中央酒店宴会厅登台演出,没想到那里观众寥落,坐席空空,演了两场后他们只好转移到萨伏依咖啡馆。咖啡馆的门房是一个皮条客,咖啡馆的舞台小得只有十个平方,但他们还是在此落脚了。
到1912年1月中旬,剧团的保留剧目已经演完,观众就那么几十个常客,卡夫卡从一开始就是常客。剧团的演员们在表演完后就会坐到观众席上,他们会当着客人的面吵架,然后和解,场面就像一个犹太大家族的聚会。
受过良好教育的布拉格市民自然会避开萨伏依咖啡馆这种地方,剧团的说唱语言就足以令他们嫌弃。即使对能看懂演出的人而言,意第绪语也意味着“俚语切口”,它是一种被德语远远甩下,逐渐萎缩失势的语言。此地有文化教养的犹太人——这个群体占布拉格犹太人的大多数,在内心深处更愿意认同和归属德意志正统文化,他们不愿与混杂着说德语和意第绪语的人群为伍。在他们眼中,这种不清不楚不伦不类的说话风格最符合歪曲犹太人形象的反犹主义宣传。也许,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世上居然还存在意第绪语创作的舞台剧。
—— [德] 莱纳·施塔赫 著 | 黄雪媛 程卫平 译
《莫扎特:黄金年代》·维也纳
奥园的林荫走廊,维也纳人户外喜欢的地方
1781-1791年维也纳人,是这样过日子的:
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夜晚能在剧院欣赏到歌剧演出,在歌剧之外,德语话剧、法语戏剧以及法国的芭蕾也都占有一席之地,虽然受欢迎程度不同,但维也纳人总有新作品可看。与莫扎特生活在同一时期的编年史家约翰·佩佐在他的《维也纳速写》里写道:“当有一部新的歌剧或者话剧上演时,驶过格拉本大街和科尔市场的马车的嘎吱声、马蹄声和车夫的吼叫声就足以汇成一场地狱般的音乐会。”不只是热闹的夜晚,维也纳人在白天也有丰富的娱乐活动。书中多次提到两处户外场所:奥园和普拉特公园,显然是当时人们游乐集会的好去处。例如“在休息日,他们喜欢去普拉特公园或者奥园漫步,围观斗兽戏或者烟火表演”,莫扎特给父亲的一封信中也写道:“这个夏天在奥园,每个星期天都会有一场音乐会”。
(本段为编汇)
—— H.C.罗宾斯·兰登 著 | 石晰颋 译
#乡野
《陀思妥耶夫斯基》·旧鲁萨
去旧鲁萨最便捷的路线是,从圣彼得堡乘火车到一个车站换乘前往诺夫哥罗德的火车,然后乘船渡过伊尔门湖。安娜永远不会忘记经过诺夫哥罗德那天清晨她和丈夫亲眼欣赏到的这座城市的美景。“那是一个晴朗的春天的早晨。阳光照耀着远方的河岸,河岸上矗立着筑有雉堞的内城的城墙,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金光闪耀,教堂洪亮的钟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响,召唤人们去做晨祷。热爱并且理解大自然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心情有所触动,我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然而,他们一到旧鲁萨就发现了当地的诸多不便。河水的水位有时太低,以至渡船无法安全靠岸,于是,乘客不得不等待两三天才能上岸或上船。在《群魔》中以温和的讽刺笔调详细描写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韦尔霍文斯基的最后一次漫游的第三部分第七章,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漫游途中来到一家河畔客栈,旅客们在那里等待一艘因河水水位下降而延误的轮船,为他们提供简陋铺位的客栈老板狠狠敲了他们的竹杠。显然,陀思妥耶夫斯基把他在往返旧鲁萨的途中搜集到的一些印象直接写进了他的小说。
——[美]约瑟夫·弗兰克 著 | 戴大洪 译
《回望》· 黎里
眼前笔直的市河,曾是父亲少年时期的看台,也是无数“太湖强盗”驾快船前来抢劫的必经之路——我曾在中篇小说《轻寒》(《收获》一九九〇年第六期)中写一黑制服的水警,立于漆有白“警”字小舟中大吹铜号的场面,是虚构的一种悲凉;在父亲记忆里,每逢这特殊时刻,等于人坐家中,风云突变,忽听得一阵阵极为惧怖之声——全镇三里长的街面上,自西渐东的店铺响起一片关闭“排门板”声响,如骤雨暴风,如除夕夜大燃鞭炮那么滚滚而来。黎里镇四面环水,仿佛太湖流域一个岛镇,历朝历代都须经受这突发的无情劫掠,然而在少年人的眼里,从快船上跳下来的“湖匪”一点也不凶,有男有女,大大咧咧在镇上行走,在每座石桥布哨,队伍中的女子丝毫不减男子气概……“中金家弄”斜对岸有一大当铺,两扇包裹厚铁皮的巨门早已紧闭,门后贯有五寸见方粗大门闩、大丁字撑,但“湖匪”往往只撞数下,门就不声不响开了。父亲说:“现在想想,一定是有内线的。”一干强人即刻拥入当铺,也即刻搬出大大小小抽屉,朝快船的船舱倾泻银元,声音陌生,哗哗在耳,河中浮动大大小小的抽屉。镇上有个吃鸦片败家的乞丐,长年蜷缩于当铺门侧。第一个经过的“湖匪”,丢了一件灰鼠皮袍子在乞丐身上,闪闪发亮的青缎子面;第二个强人经过,一个挥手,“哐啷啷”几个银元,在灰色石板街上跳跃闪光。乞丐立即滚爬起身,诚惶诚恐,深深作揖道:“队长顺风!顺风!顺风!!”
——金宇澄
#自然风光
《雪莱传:追求》· 阿尔卑斯山
阿维隆之源
第二天是十九日(星期五),一行人第一次看到阿尔卑斯山。“群山巍峨,层峦叠嶂,远远地矗立在一切地貌之上,这就是冰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它距离我们一百英里,看上去就仿佛一堆白得耀眼的云彩,在夏日笼罩在地平线上。”简觉得它们乍一看去就是雪白的云彩,但仔细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没错,这确实是阿尔卑斯山”。他们就这么一直盯着这片山脉,而马车载着他们颠簸地驶向讷沙泰勒,穿过高山草甸和松树林,还经过了露在地表外的光秃秃的岩石。他们新聘请的车夫是瑞士人,唠叨个不停。简觉得“就仿佛是刺耳的音乐,他与阿尔卑斯山的联系就好比黄油和奶酪一般,这里的牧场非常适合养奶牛,奶牛产出了优质的牛奶,然后将优质的牛奶做成上好的奶酪……”但是,抛开他说的法语不谈,他的表情洋溢着自由。
雪莱已开始构思一部罗曼司,讲述的是一群理想主义者所组建的小型社区,它与世隔绝,位于近东地区的一个秘密山谷。几天之后,阿尔卑斯山在他笔下化为更具异域色彩的景观:
流浪多日后,刺客们在拜占庭的山谷中搭起帐篷……黎巴嫩的群山分成两半,形成这个快乐的山谷。山谷两侧,皑皑雪峰直插澄澈的天空,那怪诞奇异的轮廓,使人想到清真寺的尖顶,被毁坏的圆顶,以及被时间销蚀的圆柱……悬挂在浮云上的点点流星,比月光更绚烂,又以不协调的舞姿盘旋于螺旋般的山泉左右。山岩下,废墟中,淡蓝色的烟雾呈现出奇异的轮廓,如同幽灵鬼怪一般,正以缓慢、庄严的步子徘徊。
—— [英]理查德·霍姆斯 著 | 李凯平 周佩珩 译
《威廉·华兹华斯传》· 格拉斯米尔湖
格拉斯米尔湖畔
《安家格拉斯米尔》是一八〇〇年初华兹华斯潜心创作的一部长诗。尽管作者后来把它当作《隐士》的第一卷,但这部诗的缘起显然是庆祝自己有幸来到此地,并通过想象的笔触,把握这里的特征。回归格拉斯米尔实现了童年的梦想,并与早年的自我重续联系。当华兹华斯向“那山脊”“那边的灰石”“那座村庄”挥手致意,他使用了表示宗教喜悦的词汇——“极乐”,“喜乐”,“恩泽”,“无与伦比的恩典”。今生是通往救赎的考验这一信念也更加坚定,因为华兹华斯认为,连续两个月的暴风雪是山谷“对我们心性的考验”,而结果表明他们值得山谷的厚爱。那么,他们现在有资格享有何等幸福呢……
拥抱格拉斯米尔的冲动,使之与新居民建立活跃关系的热望,促成了这一时期的另一组诗歌:《地方命名诗》。这些诗大多讲述诗人在当地新发现的快乐……
《致乔安娜》的高潮部分是一连串咒语般的山谷回音,犹如点名一般依次回应着乔安娜的笑声:海尔姆崖,海玛崖,希尔沃峰,拉芙里格峰,法菲尔德峰,海芙琳峰,斯基多,格拉拉玛拉。所有这些地点都可以在地图上找到,但当这首诗发表在一八〇〇年《抒情歌谣集》时,许多读者一定对这组执意列出的生僻地名表感到困惑,也会对下面这行诗句感到茫然:“古老的女人坐在海尔姆崖上”,直到看见华兹华斯的注释才知道这不是指某个人,而是岩石的形状。
—— [英] 斯蒂芬·吉尔 | 朱玉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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