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泡水、疫情停业，郑州的小生意人咋活下去？
2021-08-09
FANGDONG
FANGDONG ｜ 房东俱乐会
撰文：左丘 美编：小樱 校对：大豆
01
日子还能比现在更难吗？
8月3日晚，布厂街某老小区一套70平小房子里，彭玉梅站在客厅阳台望着窗外，想着接下来的日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两周前的暴雨，淹没了她开在德化街附近某商场负一层的童装店，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做小生意，难挣大钱，这个店是维系一家人生活的全部。重新装修进货，恢复营业少说也得两个月，彭玉梅等不起。
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个给别家服装店打短工的机会，一个月2800，第二天就去上班。
十分钟前，准老板打来电话：“咱这成封控区了，市场明天停业，上班的事以后再说吧。”彭玉梅知道，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客厅里，两个孩子正讨论着明天先去动物园还是游乐场，妈妈终于有时间陪他们了，这比去哪儿玩更让他们开心，根本没注意到妈妈的异样。
他们还不知道，妈妈突然有时间陪他们，并不都是好事。
彭玉梅来自南阳农村，家境贫寒，中学毕业后就来郑州打工，一直没离开过火车站服装市场这片。期间结婚生子，2016年又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总算在郑州扎了根。
2017年有了二孩，彭玉梅决定自己开店，在德化街附近租下这个16平的小店卖童装。
辛辛苦苦四五年，除了过年几天，从来不敢休息，也够顾住一家人的日常花销，根本存不住钱。
这次被淹，市场负一楼完全没顶，第三天下午水退后回店里打扫，曾经温馨有加的童装店，没有一丝挽救的余地。彭玉梅哭红了眼。
暴雨前
暴雨后
店里的衣服加装修损失，算下来超过7万，而乐观估计，重新开业至少也要三个月后，这中间损失的收入又要2万多。
里外里差不多要搭进去10万，这对一个年收入不过6万左右的小店来说，等于两年白干。
但最大的问题不是几年白干，而是接下来咋办。
彭玉梅说，不算三年一签已经交过的店租，光是每月2000的月供、一家人2000的吃喝花销、俩孩子1800的午托费，加起来都快6000，俺们这做小生意的，真的是歇不起。
晚上10点，两个孩子都已睡下，这几天开始跑外卖的老公才回来，彭玉梅赶紧起来做饭。
跑了一天才挣了70块钱，吃饭时，老公话语里有些泄气，彭玉梅安慰他：“这不是比昨天又多10块么，很不错了。你那网店我弄不好，明天你在家守网店，我去跑。”
一路走来，俩人都不是遇事干等的人，虽然遭了大灾，生活还得继续。
彭玉梅想，以后难道还能比这更难？我不信。
02
郑州怕是待不下去了
“100块钱3双随便挑，最后一天大处理，卖多卖少就这，不干了。”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可以断定百分之一百是小商贩的推销伎俩，但在8月3日这天从范同辉嘴里说出时，却由不得你不信。
暴雨冲垮了店门，冲毁了店内1米以下的所有装修，冲跑店里200多双鞋，最终让他抢下100多双能卖的鞋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是范同辉处理自己鞋店库存的第7天，截止下午5点，当天还没卖出去一双，见人进店，他已经懒得起身，有人问了就说一下，不问连眼都不抬。
这是真不打算干了，可说起那天的大水，范同辉的话又多起来：
“水涨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堵，除了两面墙上鞋架的二三十双鞋没进水，其它所有东西都完蛋。”
“当时店里的水到腰这儿，成箱的鞋被冲跑，我还出去追，出门四五米水可到胸口了，没敢再往前。”
“这雨算大么？我们江西老家夏天一下雨就是一个月，年年下大暴雨，也没见淹成这，你看看地一大道多少人倾家荡产。”
“天天说全国给郑州捐款捐物，俺这街上受灾这么重，下雨的时候没人管，这不下了为啥还没人管？”
从讲述变成愤怒，范同辉最后总结：全郑州都淹了，我们这最重。到处都在恢复供水供电还送吃送喝，我们这毛都没有还最后送电。这地方从来都是三不管。
而一年前，他还不是这么想的。
2020年夏天，范同辉以年租金35万接下这家150平的店铺，简单装修又花了将近20万，鞋店较多卖A版鞋，进价基本没有百元以下的，货也压钱，60多万老本扎进去，生意并不理想。
大同路客流不比德化街，实体店也越来越难做，鞋店生意最好时一天挣个1500，大部分时候超不过1000，算上人工费用，投资回报比极差。
挣多挣少，好歹有个挣头，7月20日的暴雨，则让维持的希望也尽数破灭。范同辉过后算算损失，至少10万往上，相当于开店至今的全部利润都交代了。
除了鞋店，范同辉在新圃街附近租的房子也一直停水停电，住不成。这几天，他白天看店处理存货，一天卖个一二百块钱，晚上又全数交给附近的快捷酒店。
接下来怎么办，他也没想好：“看能不能把店转了，累了，不想在外边跑了，可能回老家找个工作？我也不知道。”
03
今年不指望了
王孝辉拉着一车物资去卫辉救援的事，除了一起去的几个朋友外没多少人知道。
7月25日，卫辉市李源屯镇，泄洪引发的大水还没有消退的迹象。开车走在满是积水的路上，车上拉的蔬菜、方便面、矿泉水、被子等物资增加的配重，丝毫不影响水浪让车子侧漂。
到达救援物资接收点，王孝辉抓紧时间卸了货，几乎没做停留就往郑州返。
他在经开区经北六路文博酒城美食街上开的烧烤店，也在5天前的暴雨中被淹，店里的冰箱冰柜等厨房设备全部泡坏，烂摊子到现在还没收拾完。
一路堵车，回到店里已是3小时之后，店内桌椅还在门前晾晒，联系的维修师傅正检查冰柜，员工们整理着地线，王孝辉迅速加入其中。
不赶不行，做这种小餐饮，就靠夏天夜市上的钱补冬天的亏空，用他的话说：“时间不等人，现在抢出来一天就少一天的损失。”
对于一个经营还不到一年的小饭店来说，王孝辉的烧烤店损失很大：
明面上，店内的电器设备+储备食材+恢复装修一共损失3.5万，夜市旺季十多天无法营业，房租、摊位费已交，收入一分没有，这部分支出也搭了进去。
紧赶慢赶，7月31日，烧烤店重开，到第二天，营业额已恢复到暴雨前的八成，比预想的好很多。
这里面，积极自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做事踏实。
去年王孝辉决定辞职创业干夜市，为熟悉市场，从7月到9月，他骑着共享单车，生生花了三个月时间考察客流。在跑遍郑州的大街小巷后，最终选择了背靠富士康人流稳定、租金压力也不算太大的文博酒城美食街。
去年10月开业后，知道指望不上冬天挣钱，就招了6个员工，先做火锅店暖场。每月3600的店租、3000的摊位费、2800的员工宿舍房租，这近一万块钱是硬成本，干不干都得交。一个冬天下来，小店仅顾住了房租，员工工资一直是纯投入。
今年入夏支起夜市后，情况开始好转，不想暴雨一来，一切又得重新开始。
8月2日，王孝辉接市场通知，因疫情防控形势严峻，美食街即日关闭。只重开了2天的小店，再次无奈歇业。
他有些发懵：“看这样，今年是指望不上了，等明年吧，也不知道熬不熬得到。”
小个体门店大多开在一楼或地下室，洪水过后，直接就是砸饭碗的损失，这样的例子，郑州还有很多。
在商鼎路东四环附近的商都嘉园安置区，水灾的影响更大。
8月5日下午，小区门口仍有大量泡水车，横七竖八地停在路中间，无人过问；
院内商业街上，大部分店铺已恢复营业，但路面上泡水的货物、设备、装修材料堆了一地，仍来不及处理。
其中的悲惨，想必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水灾之后又遇疫情，则是郑州小生意人们面临的更大危机。
从7月31日郑州开启第一次全员核酸检测，到8月8日已进行3次全员核酸检测。乐观估计，在有效封控措施下，总计6轮全员核酸检测未再增感染病例，郑州这波疫情才有可能渡过。
也就是说，最快到8月底，停滞的生活才会逐步恢复正常。
摆在郑州小生意人面前的，还有诸如货物过期、供货逾期等停业损失如何处理，但更大不确定性来自租金。对他们来说，经营全靠现金流支撑，停业一个月，很可能就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
这一个月的租金怎么说？能不能减免哪怕缓交？一系列问题都有待于明确和解决，他们歇业在家，承担的是健康和生计的双重压力。
除了积极自救，他们还需要整个社区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这一点，政府已经在行动，比如对承租国有资产类经营用房的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免收1个月房租、减半收取2个月房租，并在税收上明确了相应的缓缴政策。
在此，希望受灾商铺的房东们，也能在合理范围内给店主们一定支持，减免一个月房租或缓收房租。
大家一起共渡时艰，我们就能更快回到暴雨和疫情之前的祥和与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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