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客户端 | 记者 袁璐
远看碧水清流、近观垃圾几乎与岸坡齐平，日前，北京日报客户端关于永定河岸边出现大量建筑垃圾的报道，引发广泛关注（曝光栏｜大兴区永定河灌渠旁违法倾倒建筑垃圾，各责任主体被罚）。不少业主也反映，随着二手房装修逐步恢复，装修垃圾在小区内乱堆乱放的情况也重新出现。
过去五年来，北京的二手房年成交量逐年增长，2021年已经达到19.31万套。家家户户装修中产生的装修垃圾，究竟是怎么清运出去的？业主在处理修垃圾时又面临怎样的困惑？记者展开追踪调查发现，从谁来清运、清运价格到如何清运，都存在标准不一的乱象，令业主困惑不已。
艾淳摄
困惑1：物业管不管清垃圾答复不一
签协议、填资料，再交上一笔装修押金和装修管理费，今年7月，在朝阳区将台西路附近买下54平方米一居室的市民郑先生，正式开始了装修。由于购买的是已装修的二手房，需要改造的空间不多，郑先生只请了4个工人进行拆改安装。可面对拆下来的装修垃圾如何清运，他却犯了愁。“物业公司告知他们并不负责清运装修垃圾，也没有推荐的清运公司，我得自己找。”郑先生咨询了一圈，发现周围邻居联系的垃圾清运公司各不相同。最后，他自行联系了一家垃圾清运公司，花费了1500元。
记者注意到，2018年3月，北京市住建委在《关于进一步加强建筑垃圾治理工作的通知》（京建法〔2018〕5号）中明确表示，实施物业管理的居民住宅小区，居民装修垃圾应当由物业服务企业统一清运，业主、装饰装修企业不得自行清运。然而，在实际走访中，对于小区装修垃圾的清运，不同物业公司的答复也不相同，有的是放任不管，有的是彻底管死，还有的处于“半管”状态。
去年在中海云熙购房的彭先生告诉记者，物业指定了两家垃圾清运单位，并按套内面积一口价收费。“物业明确表示拒绝其他清运车辆进入小区。”彭先生说，二选一后，业主将获得一张垃圾证，可以将装修垃圾堆放到物业指定的地点，垃圾量积攒到一定程度后由垃圾清运单位统一运走。
负责管理东城区幸福大街59号院的物业经理则表示，装修垃圾需要业主自行清理，可以介绍有备案的垃圾清运单位，也不反对业主自行联系清运公司，“只要对方手续齐全，有正规备案，能留给物业有关证件的复印件就行。”
困惑2：清运报价忽高忽低没谱儿
木头碎、砖块碎、水泥沙、灰土、装饰材料边角料……记者调查发现，业主想要明明白白地购买服务处理掉这些装修垃圾，也并不容易。至今，对于装修垃圾清运该如何收费，市场上尚没有统一标准，甚至价差巨大。
家住昌平区霍营的童女士，家中正在装修，产生了约120袋装修垃圾。在询价中，有垃圾清运公司表示一趟车就可以运走，清运费用要1200元；而物业推荐的清运公司，则表示需按房屋面积收费，80平米两居室的清运费为5600元。“物业公司的收费报价差出市场4倍多，远超我的预期。”童女士不明白，等量的垃圾，为何报价差距这么大。
垃圾清运公司的市场报价也十分混乱。在丰台区海户西里34号院3号楼下，楼内住户装修后堆放的垃圾已经有半年，垃圾堆上插着、挂着、摆着的各种收费清运垃圾小广告牌足足有23个。“总共1200元，你甭管大车小车，我肯定给你清走就行。”“我们可以开金杯车去拉，一车600元。”“一辆绿皮车可以拉走，能装120袋，1100元。”……记者随机致电了其中三家垃圾清运公司，同样是100袋垃圾，对方给出报价均不一样，最多相差600元。
甚至，就连上门清运的时段也藏着玄机。以大兴区西红门镇某小区为例，同一家垃圾清运公司上门清走150袋装修垃圾，白天时段报价为1200元，深夜11点后报价为900元。“要是想省钱，就半夜让工人把装修垃圾卸下来就行，注意别吵着邻居，免得被投诉。”该公司业务员说道。
困惑3：车型五花八门难找“正规军”
“我报出垃圾的袋数后，也听不懂这些行内话，对方建议啥车就是啥车了。”郑先生表示，最终对方开了两辆金杯车到地下车库运走了所有装修垃圾，“我也知道小广告找来的清运方不一定靠谱，但想找‘正规军’太难了。”
平板车、1041货车、绿皮车、金杯车、小翻斗……在调查过程中，垃圾清运公司向记者报出的清运车型五花八门，让人乍一听如坠云雾。“这里面只有俗称‘绿皮车’的才有可能是标准的装修垃圾清运车辆，其余的肯定是不规范‘黑车’。”一位业内人士表示。
记者查询发现，按照相关规定，建筑垃圾运输车辆驾驶室外部灯箱正面需印制均匀分布的“建筑垃圾运输”字样，车身及车箱颜色应采用有关规定的苹果绿，且要求安装北斗兼容车载终端。同时，垃圾清运公司必须拥有《建筑垃圾消纳许可证》（俗称“消纳证”），并为建筑垃圾运输车辆办理《准运许可证》（俗称“准运证”）。
但多个公司在向市民提供服务的过程中，却出现推荐的车辆有的有“证”、有的没“证”的现象，并不断暗示市民选择“无证黑车”。“金杯车肯定没有‘双证’，但只要700元就能运走垃圾。你要想走正规，那就只能选‘绿皮’，价格要1200元，你自己看着办。”某丰台区垃圾清运公司经理不断对记者强调，金杯车肯定能进入小区清运垃圾，“我们保证物业不查。”
“北京市建筑垃圾运输备案”“北京市建筑垃圾管理与服务平台”“北京市建筑垃圾正规处理公司”……记者以这些关键词在搜索引擎中搜索，首页出现的前10个结果中，充斥着鱼龙混杂的清运公司广告。经过多方查询后，记者最终找到了名为“北京市建筑垃圾综合管理及循环利用信息共享平台”的公开查询平台，显示版权由北京市城市管理委员会、首都城市环境建设委员会办公室所有。平台上公示着有关运输企业的备案信息，但共196页、1954条记录，仅能显示第1页的10条信息，其余页面无法点击跳转，亦无法使用搜索功能。记者根据首页公示电话联系到经营地址在大兴区黄村镇的“北京腾达恒安土石方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谷经理，询问是否能清运大兴区西红门镇的小区装修垃圾时，却被一口回绝：“我们是在河北的公司，无法进入北京收垃圾，也不收散户装修垃圾。”
建议：统一标准让装修垃圾变废为宝
清运责任方不明确、清运价格不透明、清运资质难分辨，种种困惑下，市民想要将装修垃圾很规范地清运走并不容易，这也给非法倾倒装修垃圾埋下了隐患。
根据机构的统计数据，2020年，北京二手房的年成交量为16.9万套，2021年更是达到19.31万套。
“根据行业标准及经验，我们预估全市年装修垃圾产生量约有500万吨，这仅仅是居民装修产生量，不算商业装修等产生的垃圾。”北京建工资源循环利用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烁告诉记者，装修垃圾里，砖瓦、陶瓷、混凝土块等硬质物料的占比超80%，金属、竹木类、塑料类等杂质含量约在10至20%。其中，硬质物料是可以资源化利用的，比如经过破碎后可转化为纯净的再生骨料，能直接用于道路铺筑、场地回填或加工成为市政砖等再生品。换句话说，如果资源化利用处置得当，装修垃圾资源化率可达85%以上，也能变废为宝。实际上，在北京诸多市政工程中，早已用上了建筑垃圾综合处置工艺，能够达到国内领先水平。
在李烁看来，目前装修垃圾没有指导价、处置费用由物业承担或居民直接承担、一般经运输队伍交付给处置点等现象造成了运输环节二次非法消纳装修垃圾的可能性。“如果有关部门能出台装修垃圾清运的公开指导价格，由居民或物业将处置费用直接交由装修垃圾处置终端，当运输车辆将装修垃圾运送至终端后，由处置企业结算运输费用，则有望保证装修垃圾均进入正规消纳点处置，避免非法消纳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