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北京市内壁球馆预约火爆。  新京报记者 赵雪 摄

从早上九点开始上班,一直到下午五点结束最后一场陪练,北京灵动壁球中心教练小胥的时间基本被塞得满满当当。

“现在周末人是会多一些,不过,这还没到我们以前最‘巅峰’的营业状态。”原定下午四点要来馆内打球的顾客发微信说要晚到一会儿,小胥才得空坐会儿喘口气。她口中最忙的时候,一天陪练八九个小时甚至更多都是常事。

周三预约周末。壁球馆的微信号在名字后面加了一个括号,里面就是这六个字。字面意思,如果周末想来打球,那周三就要预约。北京市多家壁球馆的工作人员几乎都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预约过程的艰难程度有些超乎想象,终于订到周末的场地后,工作人员不忘提醒别迟到,因为后面的场地也已经订出去了,到点就得按时离场。这项很多人都没有体验过、甚至没见过、不了解的小众运动为何周末会“一馆难求”,都有哪些人在打壁球?

从业者
教练周末每天上课八到十小时

北京灵动壁球中心在第三方消费点评网站上的评分高达4.8分(满分5分),同时入选了朝阳区球类运动热门榜。很多到店的顾客都是在网上搜索壁球馆时,看到推荐来的。场馆位置略偏,地铁15号线马泉营站下车后,还要骑10分钟自行车才能到达场馆所在的产业园。

二月上旬的北京,室外温度仍旧是个位数,天空阴沉沉的。走进产业园,路上人并不多,偶尔有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员穿梭在园区里。

从园区大门进入,直走右拐就能看到壁球馆外墙巨大的蓝色广告牌。因为是周六,来打球的人格外多,球馆的玻璃大门不停地被推开又自动合上,进进出出的人以儿童和年轻人为主。

推门进入,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忙着接听电话,回复顾客微信。“不好意思,今天的场地已经订满了。”刚进门就听到前台对着电话那头,熟练且略带歉意地说。坐在一旁的女孩抬着头笑了一下,她叫小胥,是这家壁球馆的全职教练之一。据小胥介绍,工作日的时候,她每天最少会带五个课时,也就是五个小时。现在周六周日会忙一些,陪练七、八、九个小时都有可能。

馆内共有五片场地,一字排开,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每片场地上都有人在挥拍。不同于室外春寒料峭,馆内温度合适,玩家多数穿着短袖短裤。

走廊尽头的五号场地,张天和他太太崔甜刚结束了一个小时的对打,已经打过七八次壁球的他们不用请教练也能打得像模像样,有来有回。两人原计划是前一天的周五到东湖别墅的壁球馆去打,但是因为没约到场地,只好改时间改地点。“我们又约了下周再去东湖,有的时候想约也约不着。”崔甜说。

东湖别墅的壁球馆只有两片场地,相比这里,要更难预约。

周六下午的壁球馆,人来人往,像张天夫妇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还有一部分,是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这些正在上学的孩子能拿来打壁球的时间相对固定,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样,他们预约的时间也集中在工作日的晚上以及法定节假日。

小胥的同事钟锦庆来自马来西亚,今年34岁的他曾是马来西亚国家壁球队的选手,八年前,他从职业选手转为教练。在馆内,他主要负责青少年壁球培训。“现在,我们这边来上课的小孩有三四十个,光是我教的就有十几个。几乎每天都上班,周中就四五个小时,周六日的话差不多是八到十个小时。”钟锦庆说。

钟锦庆在示范挥拍动作。  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体验者
时间“低投入”收获“高回报”

有段时间因为脸上总是长痘,崔甜的心情不太好,整个人特别烦躁。从事运营培训工作的她虽然每天算不上特别忙,但在职场上也免不了会遇到些烦心事。通过运动出出汗,解解压,之前不怎么爱动弹的崔甜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在壁球之前,她曾经尝试过瑜伽,结果办了两次卡都没坚持下来,卡里的钱和当初办卡时下定的决心一起离开了她。后来,她又打算去健身房举铁,想了想不会使用各种器材,还得请教练,她觉得力量型运动应该不太适合自己。

为了找到心仪的运动项目,夫妻俩在家左思右想,张天也在各种软件上搜索。搜着搜着,他突然想起了以前朋友带着打过一次的壁球,两个人可以对打,互动性强,而且不受季节和天气影响。试一试,张天和崔甜一拍即合,当天就跑到商场买了两双合适的鞋,晚上立刻约教练体验了一把。

挺爽的。这是崔甜第一次打完壁球后的感受,“运动完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是很舒服。教练会教你怎么发力,大力拍球的瞬间挺解压的。”

对于张天夫妇而言,壁球是一项性价比很高的运动。他们算了一笔账,从开始打壁球算起,两人在装备上的投入只有千元。首先是两双运动鞋,每双均价二百元左右。其次是球拍,四百元的入门级球拍,他们买了两把。

在投入中占大头的是请教练和租场地的费用。起初,夫妻俩会请一个教练陪打,学习基础知识、规范动作。这样,每个小时的费用大概四百元。上手以后,两人偶尔也会对打,只需花两百元租一个小时的场地。吃了瑜伽卡的亏,他们不再充值,“一次是一次。”

“打壁球性价比很高。”范范也认同这样的观点。不过,在她口中,“性价比”指的并不是费用方面的投入与回报。

今年30岁的范范从事的是IP版权运营相关工作,受工作影响,她能腾出的去健身房的时间很少,“忙,太忙了。”所以,她需要一项能在时间、精力上“低投入”,但在收获感、满足感上“高回报”的运动。

范范对壁球的初印象来自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她的关注点在于相比其他球类运动,壁球一个人也能玩。这意味着想打壁球就可以独自行动,不用浪费时间等人组队。她从网上搜到了马泉营的这家壁球馆,离她住的地方只有10分钟车程。去年夏天尝试了一次壁球后,范范“上头”了。

因为曾经玩过羽毛球和网球,范范打壁球上手很快。既能自己打,又能和教练、朋友对打,哪怕双方实力悬殊,也能打得有来有回。而且在打球的过程中还能与朋友聊聊天,这让范范感受到了比其他球类运动更多的愉悦感。在她的推荐下,身边不少想健身的朋友也接触到了壁球,“我跟他们说这个很好玩,是比较快乐的有氧运动。”

这次和她一起来的好友豆豆是第一次走进壁球馆,她们提前约好了小胥,并租了两个小时的场地。“我和朋友们的水平都不太一致,所以每次都会请个教练,这样我们就可以轮流和教练打,打起来还是挺累的。”

壁球爱好者在场馆里打壁球。  新京报记者 赵雪 摄

参与者
学生留学时算是一个加分项

二月上旬,北京很多学校还没开学,陪孩子来打壁球的家长不少,韩丽萍是其中一位。她和丈夫在很早以前就给儿子宁宁制定了出国留学计划,学习壁球也是为了完成这项“主线任务”而安排的。“申请国外学校时,会壁球算是一个加分项。退一万步讲,让孩子运动下总归是没有坏处的。”韩丽萍说。

宁宁是众多练习壁球的青少年的缩影。

和张天夫妇以及范范、豆豆相比,钟锦庆常带的青少年学员中,80%的孩子都跟宁宁一样,有目的地、系统性地学习壁球。“我们会安排他们在国内或者到国外去参加一些青少年比赛,因为现在青少年国际比赛是有积分和排名的,成绩好的话,就有机会被国外的学校邀请,去那边学习。”钟锦庆说。

就像文化课,想得到更高的分数,需要付出更多努力。这些青少年来球馆的频率往往更高且相对固定。学期中,一般每周有三天到四天能在壁球馆看到他们,甚至,五天全部“出勤”的也有。一到假期,他们几乎天天都会训练。

在顺义区后沙峪的常春藤壁球中心,十岁的刘元浠一早就到了,他换好衣服就开始自顾自练球,黑色的小球弹在墙面和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六岁开始接触壁球的他从去年12月到今年1月,连续参加了四项青少年壁球公开赛。

首站马来西亚,刘元浠参加了亚洲壁球联合会超级系列赛的白金赛事——吉隆坡青少年公开赛,拿到了第7名的成绩。随后的美国青少年公开赛上,他在男子U11组排名第18。刘元浠的父亲兼教练刘斌说,这是中国青少年选手取得的最好成绩,但小刘却有些不满意,“我当时坐飞机太难受了,后来还吐了,时差也没倒好,所以美国公开赛打得很差。”刘元浠小嘴一噘,露出委屈的表情。

此后,刘元浠前往苏格兰的爱丁堡,在欧洲壁球联合会的青少年赛事——苏格兰青少年公开赛男子U11组的争夺中获得第3名。最后转战在伯明翰举办的英国青少年公开赛,他又获得男子U11组的第11名。

曾任中国国家壁球队主教练的刘斌创立了常春藤壁球中心,主要负责青少年壁球培训。早在2017年,他就组织学生前往美国参加壁球公开赛,但成绩不佳,全员“一轮游”。所以,对于刘元浠这次取得的成绩,刘斌颇感骄傲。

打了十几分钟,刘元浠满头大汗。趁着休息的空当,他又凑过来,开始讲他生活上的事,讲他的爱好,讲他画的画,额头的汗在灯光下亮晶晶的。他把抓拍子的小手翻过来,右手虎口处磨出了白色的茧子,“这刚长了个水泡,”小刘用左手指了下,语气平静,好像水泡长在别人手上,“不疼,我都习惯了。”

对于未来要走的路,刘元浠和父母探讨过多次,他暂时没想过放弃壁球,“我妈希望我把壁球作为加分项,从初中打到高中,再打到大学。以后我可以选择成为职业运动员,也可以选择去找我喜欢的工作。”

刘元浠在练习打壁球。  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摄

推广者
北京壁球铁粉有五六百人

与场地预定的热闹有些矛盾的是,无论在壁球“圈内”还是“圈外”,大家似乎都默认了“壁球在北京仍是小众项目”这一说法。北京市壁球协会会长赵俊从2004年开始,就跟着国家体育总局到全国各地推广壁球运动,在他看来,“宣传少、场馆少、技术人员少,又是非奥项目,种种原因导致大家对壁球了解不够。”

在地图软件上搜索“北京壁球”,很容易发现,搜索结果集中在地图东北侧,以朝阳、顺义居多。球馆数量少且位置偏远是很多人对壁球“浅尝辄止”的一大原因。根据世界壁球联合会规定的壁球场地标准尺寸,单打场地长9.75米、宽6.4米。相对羽毛球、网球等,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但壁球场地对高度要求较高,前墙出界线的高度是4.57米,净空高度至少要达到5.64米。

“还有就是会打的人太少了。”赵俊认为,对新手来说,没有专业的人带一带,很难感受到壁球的乐趣。“刚开始,还是在有人带的情况下,你才觉得好玩。你看这个球弹都不弹,就会觉得没有太大意思。所以说,有场地了,一定要配备教练。再加上有人组织活动,才能让这些人变成铁粉,变成发烧友。”

根据协会统计,目前,北京市能定期组织活动的壁球俱乐部有五到六家,打球频率相对稳定的球友在五六百人。“如果要说体验者,那真是很多,现在基本所有球馆到周六日都是爆满状态。”赵俊说,从2013年以后,能明显感受到,在北京,壁球的发展情况每年都有变化,“这个项目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是挺容易接受的,但是怎么能够把这些人转化成所谓的发烧友,那就得需要更多人努力了。”

好消息是,北京市大大小小的学校开始关注、接纳、发展壁球。在2012年就开设壁球课的北京大学至今已经和壁球走过了11个年头,清华大学在新体育馆中也建设了壁球场地。中小学中,北京市十一学校国际部、鼎石学校都有壁球馆,东湖俱乐部对面的西中街小学近期也表达了对壁球的兴趣。“如果所有学校都动起来了,那我们的青少年、年轻人可能就都会被带动起来了。”赵俊畅想着,脸上露出笑容。

(文中张天、崔甜、范范、豆豆、韩丽萍、宁宁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赵雪
编辑 张云锋
校对 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