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片與超自然恐怖片，乍看是天作之合，實則不然。因為戰爭的恐怖之處，在於極端環境對人性的摧殘，而它激發的不合理行為，其駭人程度連魑魅魍魎也望其項背。

因此，戰爭恐怖片的超現實恐怖，常被片中的戰爭暴行給模糊焦點，甚至顯得畫蛇添足。我們不需要狼人或活屍的提醒，就能理解戰爭的醜惡，而某些戰爭恐怖片差強人意的表現，也證明了一加一不一定等於二。

不過 艾瑞克布萊茲的新作《 戰爭中的鬼故事》(Ghosts of War) 卻漂亮地避開這個問題。比起其他戰爭恐怖片，它以更貼近現實的視角，處理「人」在戰場上遭遇的道德兩難及心靈創傷。

《戰爭中的鬼故事》當線索碎片逐漸嵌合

片中的靈異事件，其實更像心理治療的輔助工具，它讓人們有寄託的對象。不但將難以言喻的情感給具體化，（伊朗的《暗影之下》使用過類似的手法）也幫助他們更誠實地面對當初的抉擇及代價。

這讓《戰爭中的鬼故事》成為一部倒吃甘蔗的恐怖小品。熟悉鬼片的觀眾，可能會對本片前半部浮誇的嚇人手法、瑣碎的台詞、莫名其妙的劇情發展，以及粗糙廉價的場景感到不耐。但這些事物就像尚未嵌合的拼圖片，看似零散不起眼，完成後的全貌卻令人拍案叫絕。

透過士兵的閒聊，《戰爭中的鬼故事》講了三則戰爭怪談。戰俘利用郵票，無聲地揭露他承受的殘酷對待；殺紅眼的士兵，與被害者的遺體玩起詭異的翻花繩；法國富商因藏匿猶太人，一家四口遭納粹滅門後死不瞑目，依然盤踞在主角駐守的大宅內。但真正的恐怖，其實是隱藏在幕後的第四則故事。

事實上，主角的言行舉止，與他們對事件的個別反應，都是重要的線索，讓觀眾能理解他們如何看待自己在戰爭中的角色，而過往的痛苦記憶，又如何陰魂不散地在他們的人生不斷重播。最後揭曉的真相，雖然讓全片出現一百八十度的驚人反轉，但前半部的伏筆，讓這個逆轉不會顯得突兀或做作。

一念之差，天堂地獄

從佈局來看，本片的手法其實近似英片《 鬼故事》(Ghost Stories)，不過它對罪與罰的觀點，比《鬼故事》多了不少道德上的兩難。《鬼故事》的「罪」來自輕率與意外過失，而本片的「罪」則源自人類發明戰爭以來，一個恆久不變的老問題，那就是對他人死亡或痛苦的漠視。

旁觀他人死亡而產生的創傷，有時是生還者的罪惡感作祟，有時是因無法挺身而出感到愧疚。在戰場上，這背後還有更多複雜的現實因素（例如以任務為優先的非人道考量，或是錯估敵人形勢）。

《戰爭中的鬼故事》的主角所遭遇的難題，以及他們因一念之差而鑄成的悲慘結局，很難用單純的對錯觀點評判。導演也將此問題的答案留給觀眾，保留了劇情發展的各種可能。片中的鬼魂與其說是復仇的怨靈，倒不如說是過往罪孽的無聲重現。當主角試圖釐清眼前的世界是現實還是彼岸時，痛苦的回憶早已在他們的腦中建構了地獄。

有趣的是，片尾突如其來的二次逆轉，可說再次顛覆了本片的類型，讓這部挑戰各種題材的戰爭恐怖片似乎回到了起點。但相對的，這也使劇本的後續發展有了更多未知的驚喜。

在布萊茲的前作《蝴蝶效應》裡，主角的輪迴看似充滿變化，但終究是原地踏步。而這次的主角在不斷重複錯誤之餘，仍亦步亦趨地前進及成長。相隔十六年，布萊茲依舊對人性抱持負面觀點，卻在《戰爭中的鬼故事》放入些許的樂觀情懷，或許這也見證了他的心境轉變吧。